我只是想買支口紅、穿件洋裝


我只是想買支口紅、穿件洋裝,為什麼這麼難?
──因為你是個男人。


耳東劇團第一號作品《服妖之鑑》
早在一個多月前在書店看到宣傳DM,回家後就訂了票,而且我還忘記6/4是補班日,想說這天怎麼都沒什麼人買啊明明位子就很好(爆!)
會讓我這麼乾脆下好離手(?)的原因,最主要是因為這齣劇的主題──異裝癖

"服妖者,男穿女服,女穿男服,風俗狂慢,變節易度,故有服妖。"

之前在噗浪上我提到去看蜷川實花攝影展時排在我前面幾位的是一位身穿LOLITA蓬蓬洋裝、撐著粉紅傘的男子,我覺得堅定地愛自己所愛的女裝男子非常美麗,這樣的美麗跟他穿上女裝後正不正無關,他就是美麗的。
我是個喜歡逛男裝也會穿男裝的女性,比起男穿女裝,其實女穿男裝要來得容易得多,不過也是會有些麻煩,例如搭配不當容易被說邋遢、不會打扮、沒品味......
問題是,這些是誰決定的? 又我(們)在意這些聲音的原因是什麼?
今天去看戲時我的穿著中也有2件是男裝,然而出門前卻很認真地把幾隻指甲上了指甲油,粉紅色的指甲油。
劇中的"男主角"凡生因為一個契機,開啟他心中長久以來的一個渴望──他好想要一支紅色的口紅。
這個橋段是以非常戲劇、故事、歌舞,同時略帶詼諧地方式呈現,因此現場觀眾的反應是歡樂的,但對我來說,卻令我想起一件今年初才發生的事,因而讓我顫抖不已。
今年清明連假回老家時,我藉一個獨自出門的理由,去百貨公司買了一瓶指甲油。
買指甲油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右手幾隻手指真的被自己破壞到好像有些不妙的程度,便想說塗點東西在上面阻止自己的咬指癖。
"順便也讓指甲看起來和平常不一樣,應該很有趣吧"──另一方面也這麼想著。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非常喜歡大人幫我擦指甲油,如果掉色了還會吵著大人幫我重擦,但某天開始,就算老媽多麼勸誘我,我都對擦指甲油一點興趣都沒有,連帶一起的,還有除了學校制服外不再穿裙子、不穿會凸顯身材曲線的衣服、不穿領口低於鎖骨太多的上衣......
小六時手骨折,打石膏期間只能穿寬鬆的衣服,於是我很快樂地接收老哥一件格子連帽外套,那件外套後來還一直穿到大學,簡直成為俊二的正字標記,MAGIC!
在這樣的過程中,我與家人(以老媽居多)衝突過,被人用奇怪的眼神和談話質疑過,也透過大學畢製自我探索尋找"真正的"答案過,無論如何,總之長成了現在的俊二。
我十分清楚自己不穿裙子的原因,過去一直希望老媽能發現這個原因,但後來漸漸覺得老媽發現不發現並不是那麼重要──我想穿我想穿的衣服,這是"結論",這樣就夠了。
我當然也有喜歡"看"的可愛穿著,可是不見得會想自己穿,就如同我喜歡きゃりーぱみゅぱみゅ,因為我在她身上看到一種"絕對"的可愛,這種可愛不為了諂媚人、不為了引誘任何欲望,譬如讓人覺得她好可愛、好漂亮、好性感......,可就是好可愛,一種屬於其表演世界的純粹、絕對可愛(當然,きゃりー是藝人,她的造型背後不可能沒有商業行銷的操作,自然也存在引發觀眾欲求的目的,只是她的手法給我如此感覺)
不論穿的是華麗的衣服、樸素的衣服,男性化的衣服、女性化的衣服、中性化的衣服.....只要穿的是自己想穿的衣服,抬頭挺胸,自自在在,那自然就是最適合自己的衣服,我始終是這麼想的。
為了達成上述的想法,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大約國中時吧),決定讓自己變得"很強",這樣就能對抗那些質疑、反對的聲音,
例如當個好學生、表現優異、用能力讓自信滿點,如此一來我累積了"不會被罵"的資本,而那些嘲笑、懷疑,則會變成敗犬的吠吼。
我用這樣的方式得到很多成長過程中想要的東西,不僅限於服裝,就連"想繼續畫圖"這件事也是這麼換來的。
我以為自己很聰明,不過隨著老天越來越公平(?),到了大學畢業那年,我開始覺得這樣不對勁。

沒有任何人是因為"成為什麼樣子"才能選擇他想要的,而是人"本來就有權利"追求他想要的選擇、選其所選。

今天能夠穿著自己喜歡的衣服,不是因為自己有能力不讓人攻擊我的穿著,而是我本來就有權利以"人"的身分選擇自己的穿著。
"是吧?"
很多時候會這樣在心中問自己,接著在心中自己答是。
明明心中是如此清楚明白,套用到日常行為中,卻總還有些不夠俐落坦蕩的地方,例如回到前面提到的,我瞞著家人買了一瓶指甲油。
即使作中性的打扮,我的外表仍是個買指甲油也不致於"奇怪"的女性,
可是那天我卻像偷做壞事一樣,在外出行程中繞去百貨公司,
因為怕被人問還不敢去專櫃,而是去台隆手創館這種怎麼逛都不會有店員管你的店,
站在琳瑯滿目的指甲油櫃前,很緊張地看著標示顏色的紙,想像擦在自己指甲上會怎樣。
回家後立刻溜進房間拆開紙袋,看著小巧的瓶子中裝著粉紅色的指甲油,竟有種興奮感,一心想著等回到桃園住處就要立刻擦擦看,就像個偷偷買了件洋裝的少年一樣。
興奮到這裡,我忽然愣住,
為什麼我會為這件事產生一種禁忌的興奮?
身為女性的我買指甲油再正常不過,家人也完全不禁止我擦指甲油(事實上連假期間才陪我媽逛街用信用卡幫她刷了3瓶指甲油,老媽還一直問我要不要擦)
那麼是什麼造成指甲油成為我的"禁忌"?
──我害怕被說"開始愛漂亮了"
害怕家人可能會露出"女兒終於長大了"的欣慰表情
害怕自己又被打入一個框框裡,框框可能是"女生"、"女人"。

我害怕自己以"人"的身分做的選擇會被抹煞。

好矛盾,
明明有時可以談笑風生,有時卻又膽戰心驚,
不停問自己"是嗎?"
我想我有點懂凡生想要一支口紅的心情,
他為什麼想要?他是同志嗎?他不想當男人嗎?
不知道,不一定,但他就是想要一支口紅,也有權利要一支口紅。

劇場舞台為一個封閉的圓形走道,演員在上頭走著,宛如反覆的自問,沒有止盡的輪迴。
特別喜歡劇中"箱子"這個道具。
不是很確定每個演員坐著的"箱子"是否有特殊用意,也許"箱子"只是個功能性道具,可用來當說書人的椅子,或用來收納小道具。
隨劇情需要箱子開開闔闔,接近尾聲時箱子被全部打開,演員將箱子裡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攤平在舞台上,好似一場寧靜的世紀大出櫃。
原以為箱子會開到結束,沒有,箱子最後又蓋起來了,然後是均凡的一聲槍響──
既像是夢醒之聲,又像是關回夢境的封箱之聲。

說個小插曲,
在畫這篇網誌的圖時,特意把口紅留到最後才畫,
結果要畫時才發現我居然沒有半瓶紅色的墨水XDDD
妹油妹油! 完全妹油!!!
於是只好用一般的紅色水性彩色筆畫。
不過後來想想,這樣也好,
假如過了很多年很多年,水性彩色筆可能放久了,會退得比墨水畫的部分還快,就像口紅本來就是另外塗上身體的東西,會掉色,也可能有擦掉的一天。